梓瑜丸子

【花秀】鸳鸯瓶(3)

  “古荡?”霍秀秀搁下汤勺看他:“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。”


  解雨臣收起手中的纸条,懒懒地靠在椅背上:“原来我去杭州的时候,吴邪专程领我去过。那个地方有规模很大的墓葬群,我当时还捡了几块碎玉。很像是汉玉,鸡骨白。”


  霍秀秀也明白了:“我好像听我奶奶说起过,这个玉琮就是从那里出来的。”她说着,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:“吴邪给咱们这个,是什么意思?”


  “古荡,玉琮……”解雨臣压低了声音:“虞夏二千余岁……”


  “什么?”霍秀秀没听清他嘀咕的内容。解雨臣回过神来,笑着答了句“没事”,又招来服务生上主菜:“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,也许那儿有吴邪想让咱们找到的答案。”


  正阳门外大街路西,一直到煤市街的这一片儿,叫廊房二条。这里以古玩玉器所著名,也就是北平的古玩玉器一条街。


  霍秀秀站在街口,看着里面一片车水马龙,不地问解雨臣:“来这儿干嘛?”


  “我刚刚想到一件事儿。”解雨臣伸手牵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臂弯里,霍秀秀也很乖巧地由着他去:“原来和吴邪去古荡的时候,遇见了一个不露相的高手。他指着我手里的鸡骨白,说这不是汉玉。”


  “那也就是说……古荡的墓葬群,不是汉墓喽。”霍秀秀歪着脑袋看他。解雨臣轻轻点了两下头:“没错儿,但不管我们后来怎么追问,他都不肯再多说一点儿。只是低低念了句‘虞夏二千余岁’,就走了。”


  霍秀秀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,更加糊涂了:“这……什么意思?”


  “这是《韩非子》里的话。”解雨臣迈开步子带着她往里走:“意思是说墨家所推崇的虞夏之际,离战国已经有两千多年。”


  这条街上的古玩商人对他们两个都很熟悉,老远儿就笑着过来问好。还有些殷勤的,抱着自己新收的东西迎上来,名为让他们掌个眼,实则是期待着他们看上些东西,好给自己点儿赚头。


  然而霍秀秀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看他们的东西:“那你说这个虞夏……是指的一个朝代?”


  “不,”解雨臣很干脆地摇头:“我曾经在我爷爷的藏书里看见过,虽然中国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朝代是夏,但在夏之前,还有一个虞朝。”


  “虞朝?”霍秀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儿:“你的意思是,这虞朝比夏朝还要早?”她停住脚步,有些不耐烦地看向解雨臣:“说了这么半天,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?”


  “因为吴邪要我们找的人,就在这儿。”解雨臣笑起来,伸手轻轻揉了揉霍秀秀的头发:“你想想看,又是古荡又是玉琮,他很明显是在给我们指方向。我们要找的人,既跟这古荡有关,又跟玉器有关。”


  霍秀秀似懂非懂地咬着嘴唇低语:“古荡,玉琮,虞朝……”电光火石间,她眸光一闪,抬起头看解雨臣:“是他!”


  北平人要看古玩玉器,都知道要上廊房二条,却不知在后面看似萧条的廊房三条胡同,内里也暗藏着玄机。前面这条胡同虽然热闹,但还是铺面居多,正儿八经有价值的东西其实没有多少。霍秀秀身为看玉的行家,平常自然没少和这里的人打交道。


  熟练地绕进胡同口,霍秀秀带着解雨臣沿着灰败的小路走到一家不起眼的铺面门口。解雨臣抬头去看,这铺面上没有挂招牌,只有一块泛着油花儿的蓝色粗布挂在大门上。


  “什么地儿?”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看霍秀秀,小丫头倒是信心满满地笑起来:“这家世代都是琢玉匠人,现在的掌柜是第十代了,他父亲在光绪年间还进宫给西太后制过玉摆件儿。”


  听上去名头是挺响的,但解雨臣还是有些嫌弃地瞥了眼那又脏又旧的门帘:“那怎么混成这样儿?”


  “打仗呗。”霍秀秀耸了耸肩:“掌柜是个倔脾气,认死理儿。不想跟二条胡同的那群势利之徒同流合污,成天就埋头在自己这小作坊里做活儿。”她冷笑一声:“现在这世道,真假颠倒谋取利益不就靠一张嘴,偏生他是个闷葫芦。没什么门路,生意自然不好。现在基本上找他做活儿的,都是熟客。”


  “估计你是他最大的买主了吧?”解雨臣脸上挂着笑意,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儒雅亲切:“那看起来,他的活儿该是北平城里数一数二的了。”


  霍秀秀也笑了:“这些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他姓虞。”


  打起了帘子往里走,是一间窄窄的小院子。不过院子虽小,里面倒是收拾得挺干净。围着院中空地,左侧是一处堆放杂物的小雨棚,右边是短短的小游廊,看起来也就够走上个三四步。靠着墙的地方还搁着一个小孩儿骑的木马,大概也有些年头了。


  正中一间房子,青砖灰瓦,看起来老旧却整洁。穿着青灰棉褂子的小男孩从屋子里跑出来,手里还抓了个拨浪鼓。这孩子个头很小,也就到霍秀秀的腰部。棉服宽宽大大的,在他身上活像套了个大麻袋一样滑稽。


  小男孩显然没预料到家里会进来生人,所以看见霍秀秀和解雨臣的时候,明显愣住。


  “我说你这个孩子这么不让人省心呢,我炉子上还坐着水……”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,带着焦急和不耐烦。门帘一打,就见一个穿着红棉夹袄的妇人快步走出来。她看上去没多大年岁,身量也分外清瘦。只有那一丝不苟的盘发显示出她的讲究。


  妇人看见站在外面的霍秀秀和解雨臣,有些局促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,露出一个热络的笑容来:“哟,这不是霍小姐吗!您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。”


  霍秀秀朝着她笑,眉眼弯弯的,活像只卖好儿的小狐狸:“嫂子,好久不见了。我这两天想做支簪子,正好今儿路过就来了。虞掌柜在家吗?”


  “在呢在呢。”妇人一听有活,笑得更真诚了些,伸手抱起孩子,返身打起门帘:“前几天来了个大老板,跟他订了个玉茶壶。这两天啊哪儿都没去,就埋头在那水凳儿上做活儿呢。诶老虞,你瞧谁来了……”


  她一边拉着嗓子喊老虞,一边客客气气地让霍秀秀和解雨臣到屋里坐:“还没请教这位少爷是……”


  霍秀秀看向解雨臣,有些调皮地对着他眨了眨眼。解雨臣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她忍不住晃起来的狐狸尾巴:“这位……解家的小九爷,我……”她顿了一下,压低声音:“我未婚夫。”


  很好,承认了就行。解雨臣脸上也现出欣慰的笑意来和妇人打招呼:“我也是听我未婚妻提起来虞掌柜的手艺,今儿陪她过来看看。”


  能被他们这样在北平城响当当的大人物认可,妇人心里美开了花:“小九爷好,二位别嫌弃,上屋里来暖和。”


  解雨臣原本想着这样破败的房子,内里估计也是脏乱到难以下脚。但出乎他的意料,屋里除了潮些,竟然格外干净,连异味都没有一点。解雨臣看着炕桌上粗瓷碗里泛着热气的水,心想着这位虞掌柜的确有个贤内助。


  虞掌柜从水凳上起身走过来,他穿着个无袖羊皮袄子,里面衬了个单件粗布衣。看起来也就是三十来岁的年纪,面相倒是挺随和的。简单见了个礼,他揣着袖子让媳妇儿带着孩子出去买些酒菜。等到了两人出了大门,虞掌柜才神神秘秘地从炕洞里搬了个小箱子出来塞给霍秀秀。


  “我知道您二位来不是找我打簪子的,东西在这儿,我家那口子不知道,别见怪。”虞掌柜人很实诚,看见霍秀秀来,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:“前几天那位王老板来,把这个交给我,说是过两天您会亲自来取。我掂着是个有分量的,也没敢擅自打开。东西您收好,我这就算是功德圆满了。”


  等霍秀秀和解雨臣带着东西从小院出来的时候,正撞上妇人带着孩子回来,手里拎了壶酒并一包驴肉:“二位这就走吗?”


  “天儿不早了,得回去了。”霍秀秀笑着从包里拿了一小打钞票和几块银元塞给她:“簪子的式样和虞掌柜说定了,到期我来取。眼见着过年了,这几块银元就当是我们给孩子的压岁钱吧。”


  回到车上,她立刻用绒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。解雨臣瞧着直笑:“刚才不是挺优雅端庄的吗?这会儿连装都不装了?”


  “少来。”霍秀秀白他一眼:“赶紧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。”


  解雨臣却慢条斯理地把箱子放了下去:“不急,先回我那儿去。这里人多眼杂,不安全。”


  “嗯。”霍秀秀深以为然:“花儿爷果然老谋深算,连袈裟都不带自己开车,是不是早就料到吴邪这一手了?”


  “可以这么说吧。”解雨臣倒也不介意她问得这么直接:“不过今儿最主要的还是请……我未婚妻尝尝法餐,挑挑料子不是吗?”他故意加重了“未婚妻”三个字,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霍秀秀从侧脸一路红到耳根。


  “说真的,过了这个年,订婚的事儿至少得办了吧?”他手指点着方向盘,目光依然落在霍秀秀白皙而娇羞的侧脸上:“开玩笑归开玩笑,秀秀,时局太乱,你不在我眼前,我心里一刻都不能踏实。”


  伸手帮霍秀秀掖了掖绒毯的角,解雨臣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:“不论前路如何,至少我们能彼此扶持着走下去。”


  车内有片刻的安静,静到只能听见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。霍秀秀脸颊烫得厉害,却又不敢抬眼去看他,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:“你这……算是求婚吗?”


  解雨臣笑起来:“当然不算。”


  “哦。”霍秀秀有些失落地抬起头看前方:“那就……过了年再说,唔……”


  没来得及反应,下一秒,解雨臣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。这是他们间的初吻,之前一直暧昧拉扯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在这一瞬间被挑破。霍秀秀怔愣了几秒,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。但解雨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,捉住她的小手加深了这个吻。


  逃无可逃,抵挡不住,霍秀秀彻底败下阵来,有些生涩地回应他。


  但这一刻的缠绵仍旧不妨碍解雨臣在结束这个吻后被她娇声数落:“小花哥哥你……你占我便宜……”


  “好了,”解雨臣笑着哄她:“回家再说。”随即发动车子,沿着胡同开了出去。


  怕霍秀秀多心,解雨臣一直忍着没有说。他刚才看得分明,在他们的那辆车之后,还有一辆黑色的老爷车,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。给霍秀秀开车门的时候,他特别留意了一下车上人的对话。


  如果没听错的话,他们说的是日语。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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